阿秋_青石关的月色真美

《浮生》

“我有一个梦想。”光照在邓伦身上，在黑暗中温柔了轮廓。

上午十一点。
邓伦左手提着一盒营养品，右手提着一袋子刚刚从菜场买的蔬菜，走进了武警家属院的大门。
吴磊的父母住在这里，1-402这个门牌号，邓伦已经熟悉到和自家的一样了。
此时正值金秋，月桂树已经开了花，邓伦顺着那淡淡的花香，穿过单元门前的一小截青砖路，走上四楼，敲响了房门。
“哎，来了。”门应声打开，来开门的是吴磊的母亲。
“哎呦，是伦伦啊，快进来快进来，不是都告诉你了吗，别提这么多东西，我和你爹吃不完的，下次来家里直接来就行。”吴磊的母亲嘴里埋怨着，手里急忙接过邓伦手里的东西，放到厨房后又倒了杯茶水给邓伦，又瞪着眼睛问了句:“记着了没？”
邓伦笑着，拉过吴磊的母亲坐在沙发上，说到:“记着了。”
“唉，你这孩子，每次都说记住了，下次啊还是老样子……他爹，伦伦来了，干什么呢半天不出来!”
“嚷嚷什么，这不来了吗…”吴磊的父亲缓缓从里屋走出来，看了眼厨房里摆着的东西，叹了口气:“以后啊，就别买东西了，我和你妈的工资够我俩花了，多来这儿转转就行，看看我俩，和你妈聊聊天，陪我下下棋，这样就行。”
“知道了，爸。”
邓伦留下来吃了午饭，下午陪着吴磊的父亲下了会儿棋，到了下午三点，外面突然开始下雨，邓伦没有听吴母的话留下吃晚饭，而是决定回家。
“这雨下的还挺大的，要不吃完了再回吧，啊？”
“妈，不用了。”邓伦穿好鞋，拿过吴母手里的雨伞，推开房门，“我还得回家去，今天磊磊生日，答应要陪他过的。”
吴母怔住了，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向邓伦挥了挥手。
客厅里的吴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“多好一孩子……”

下雨天车不好坐，好在距离不远，邓伦走了二十分钟就到家了，只是雨太大了，即使打着伞，身上的衣服依旧不可避免的湿了一部分。
邓伦打开房门，家里很安静，他转身把衣服挂在衣架上，鞋脱好放在鞋柜里，穿上地上摆着的蓝色的拖鞋，旁边还放着双同款的。
邓伦一回身就看见了吴磊那张放大了的笑脸。
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，不忙？”
“我昨天值夜班，不就是为了早点回来等着我的男朋友给我过生日嘛，结果今天中午回来才发现被孤零零的扔在了家里，某个人早跑的没影了。”
邓伦失笑:“我们家磊磊什么时候喜欢扮怨妇了？我不是陪爸妈去了吗，这也不行?那我下次告诉二老，你们家吴磊吃你俩的醋不让我去看你们了，可好？”
“别别别。”吴磊立马笑着拒绝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，面上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，再次开口，语气带上了无奈:“替我多陪陪他们二老，别让他们太孤单，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邓伦打断了吴磊未完的话，“你忙，没关系，我会多去看他们的。”
吴磊眼中的情愫变得复杂。
“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，我跟着我爷爷奶奶，好不容易等我长大了，他们却过世了，我只有你，因为你，阿姨和叔叔才让我有机会叫声爸妈，你们三个人是我最亲的人，你知道的，不是吗？”邓伦走进厨房，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:“小寿星，今晚想吃什么？”
“伦哥…”吴磊本想说什么，却终是临时改了口，顺着邓伦的话说到“火锅吧，还有我的私人甜品师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。”
“好。”带着笑意的回答穿过了空气，撕裂了时间。

吴磊和邓伦第一次见面是在市图书馆，两个人前后脚去借《忧郁》，不巧的是书只剩下了一本，先到的吴磊拿着书叫住了要离开的邓伦:“一起看吗？”
邓伦一时怔住了。
吴磊窘迫地摸了摸鼻子，正在暗骂自己愚蠢的行为，就听见对方带笑的一声:“好。”
那天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图书馆里看着书，期间偶尔聊一聊自己为什么喜欢心理学，就再没有开口。
日头渐渐落下去，两个人都打算回家了，就在这段关系仅仅要止于萍水相逢的时候，吴磊没头没脑地说了句:“你的手真好看。”
邓伦愣了半响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吴磊也看着他露出了两个酒窝。
“我叫吴磊”
“邓伦”
只交换了名字，其余的一概不知，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为后来的日子拉开帷幕。

邓伦有预感，他会再次遇到吴磊，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。
距离两个人初次相见的一周后，多年不遇的暴雨侵袭了这个小城。
邓伦是个甜品师，他的甜品店开在南河道边上，雨水漫灌，河面上涨，冲垮了河道两边的防洪堤，河水瞬间淹没了街道。
邓伦的甜品店刚刚营业，店里只有他一个人，倒不用担心客人的安全问题，只是河水蔓延的速度太快，他来不及跑出甜品店，只得让自己站在柜台上，不让自己太快被淹没。
河水已经没过了邓伦的脚踝，可是邓伦原本慌张的情绪却突然稳定了下来，他看见一个还不太熟悉的身影——穿着一身武警服的吴磊正在外面进行救援。
像是感应到了一样，吴磊顿了一瞬，转过了身，望见了那双惦记了好久的眼睛。
之后的一切是怎样进行的邓伦记不清了，他只记得那个人身上的温度，和环着自己的手臂。
吴磊把邓伦送到安全的地方又要回去继续工作 ，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停下了脚步。
邓伦看着吴磊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满的脸庞，嘴唇翕动着，最后只说了一句:“注意安全。”
吴磊拍了拍邓伦握着自己的手:“好，回来，能请你看场电影吗。”
吴磊跑向自己的队伍，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句:“好。”

事情发展的顺利成章，吴磊的工作忙，过了三个多月，邓伦才在自己刚刚修好的甜品店里见到吴磊。
邓伦看着那个大男孩红着脸，没有缘由地笑弯了腰。
“走吧，不是要请我看电影吗？”
昏暗的电影院里坐着三三两两的情侣，邓伦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看见吴磊纠结地绕着自己的手指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人的脸——他想这么做很久了。
下一秒，邓伦就被狠狠地拉了过去，鼻子不小心磕在一起的酸痛让邓伦红了眼睛，然而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却让他笑出了声。
吴磊看着邓伦弯弯的眉眼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，加大了搂着人的力气，拙劣的吻技却让他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。
邓伦伸手捧住吴磊的脸，微微张开被吻的殷红的唇瓣，引着那人和自己唇齿纠缠。
吴磊微微喘着气问邓伦:“你……你谈过恋爱吗？”吴磊心下骂自己没出息，这人比自己年长七岁，怎么可能没有谈过恋爱。
邓伦看着那个人不加掩饰的带着酸的探究意味，点了点头。
吴磊撇了撇嘴角:“没事儿，反正你以后只有我，当然，我也只有你。”
“嗯，只有你。”邓伦拉着吴磊的手，“你也只有我。”

吴磊不用顾虑邓伦的家庭阻力，可是邓伦担心吴磊的父母，忧虑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，两个人还没有住在一起，过了一个礼拜，吴磊才发现自己爱人暗青的眼圈，心疼的说不出话来。
事实证明，和吴家父母交涉的过程并不容易，吴磊的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，不好和邓伦动手，但吴磊却是实打实打着，吴磊和邓伦第一次上门坦白，以吴磊淤青的后背和渗血的牙龈做为结局。
吴磊安慰邓伦:“没事，多打几次，他们气消了就好了。”
过了一个多月吴磊再去父母家，做好了挨打的准备，没成想，吴父只是冷着张脸，吴母已经开始和邓伦聊天了。
后来，吴磊从母亲那知道，那一个月里，邓伦天天去自己爸妈那里，手里的礼品换着花样提，起先直接吃了闭门羹，送的东西全部进了垃圾桶，后来，老人心软，终究让邓伦进了门，买的东西也没再扔，就这样过了一个月，才免了吴磊再受一顿打。

然而事情真正的好转却要从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说起。
吴磊在一次任务中被断裂的钢筋穿透了腿，邓伦到医院的时候那人已经做完了手术，靠在病床上，巴巴地看着邓伦，像是打碎了花瓶急于认错的孩子。
吴磊的父母在场，邓伦不好说什么，过了一会儿，两个老人借故离开了，不等邓伦发作，吴磊就急忙先开了口。
“伦哥，医生说救治的及时，腿没事的，就可能我得调文职工作了，这样不也挺好，我能按点上下班，这不就能多陪你了嘛。”
邓伦听完，没有说什么，只是坐下来，开始给吴磊削苹果。
吴磊心里不安，不敢看邓伦，没忍住撇了一眼，发现人削苹果的手抖个不停，眼眶也是通红的，这才急了，拉过人的手，信誓旦旦地保证着:“伦哥，我发誓，我再不把自己弄成这样了，我错了，你别难过好不好？”
邓伦深呼吸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，缓缓开口:“吴磊，你记着你说过的话，我以后，只有你了。”

吴磊的父母在吴磊出院后做了顿饭，主动邀请了邓伦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，接受了两个人之间的爱情。
邓伦记得那天吴母说的话:“磊磊住院的时候我们才发现，对于我们来说，没什么比他健康、幸福更重要了。”
吴磊搬到了邓伦家，不大的空间里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，成双的拖鞋、牙刷、睡衣……

晚上六点半。
“吴磊，帮我搬一下锅!”
吴磊看着忙碌在厨房里的身影，无奈的开口:“亲爱的，你知道我没法帮你。”
“行，那我自己来。”
邓伦搬出火锅，摆好蔬菜和肉类，拿出两双碗筷:“吃饭吧。”
吴磊坐到邓伦对面，看着那人被辣的通红的脸。
“怎么不吃，不是你要吃火锅的吗？”邓伦喝了口水，压了压快要冒火的嗓子。
“我看你吃就饱了啊。”吴磊调笑着。
邓伦瞪了他一眼，继续吃着碗里的菜。

晚上七点半。
邓伦起身收拾桌子——剩下的锅底，没吃完的菜，一双用过的碗筷，一双未动的碗筷。

晚上八点。
邓伦拿出巧克力蛋糕，插好蜡烛，对吴磊说:“磊磊，二十五岁生日快乐，许个愿吧。”
吴磊只是看着邓伦，不吹蜡烛，一语不发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伦哥，你知道我吹不了。”
邓伦沉默着，手无措的拽着衣角。
“伦哥，你今年，多大了？”
“……三十三。”
“咱俩差七岁，所以我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。”吴磊轻轻地说，“伦哥，去年我二十五岁的生日，你还记得发生的事吗？”
两行清泪滑过邓伦的脸，他记得，他怎么可能会忘。

一年前，吴磊二十五岁的生日，他们中午一起去看了吴磊的父母，晚上一起吃了火锅，邓伦给吴磊做好了巧克力蛋糕，然后两个人带着蛋糕的甜腻吻在了一起，吴磊不停向邓伦索要他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。
缱绻过后的两个人躺在床上温存，邓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，房东说他的店跑水了。
吴磊让邓伦休息，自己去店里看看，临走前，邓伦还收到了爱人印在额头上的吻。

一句再见很有可能就是再也不见。
吴磊半路上遇到了被醉鬼缠身的女孩子，上去帮忙，却不知那是一伙人，对方一人失手将刀捅进了吴磊的腹腔。
邓伦接到电话的时候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，他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，电梯刚刚上去，邓伦从楼梯往上跑的时候摔倒磕青了膝盖。
刚跑到手术室门口，就听见医生说:“很抱歉，亲属进去看看吧，时间不多了。”
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邓伦的胃一阵抽搐，他僵硬地站着，直到吴磊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孩子，你进去看看吧……”
邓伦看见吴磊静静地躺着，吃力地露出一个微笑。
“伦哥，对不起，我答应你不会再躺在这儿，我骗你了。”
邓伦把嘴唇咬得发白，握紧了吴磊冰凉的手。
“伦哥，照顾好自己，替我……替我多看看我爸我妈……”
“好……”又是一声好，只是再没了往日的轻快宠溺。
……
“邓伦，我还不想死，我不想离开你……我，我还想和你过一辈子……”
邓伦吻着吴磊，两个人的眼泪混在一起，分不清滋味。
“伦哥，你得幸福。”
手心里的力道骤然一松，仪器冰冷的“嘀——”声在空荡的心里东跑西撞，撞地人生疼。
邓伦听不见外面的吴母崩溃大哭，听不见医生劝慰的声音，眼前一黑，只愿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梦中。

晚上九点。
“伦哥，我一年前就死了，你亲眼看见的。”
“别说了……”
“伦哥，别骗自己了，你看看我，我真的存在吗？”
邓伦抬起头，原本清晰的人突然变得模糊。
一年以来，他自顾自的活着，现在才发现，那双再未穿过的拖鞋，永远干净的另一双碗筷，胃痛时空荡的身畔……
“磊磊，是我记错了，我们换支蜡烛就好了……就好了，很快的……”一年以来自我麻痹下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缝，开始崩塌，“别走，好不好……”
幻像破灭，无人应答。
只余下了一句:“伦哥，你得幸福。”

邓伦终于接受了吴磊的离去，他每天早起，去甜品店待上一天，然后回家，周末去看看吴磊的父母。
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。
一天晚上，邓伦被剧烈的爆炸声惊醒，发现家里着了火，想着大概是隔壁家远行煤气没关好，一开灯引起的爆炸，引发了火灾。
邓伦静静地坐在床上，只觉得一身轻松，他答应过吴磊好好照顾自己，现在这种情况也怨不得自己了吧……
“真好……”邓伦笑着，“总算能见到你了。”
烟呛得邓伦眼泪直掉，漫天火光中他看见了吴磊，不同于之前的虚幻，这一次更为真实。
“我有一个梦想。”光照在邓伦身上，在黑暗中温柔了轮廓，他看着吴磊说，“有家，有你，有甜品，这才是活着啊……没了你，这梦也就没了，我怎么幸福啊。”
恍惚中邓伦感觉自己被抱住了，他伸出手，环住眼前的人，低声说了句话，然后他听见吴磊说:“从今以后，你只有我，我只有你。”

奇星记剧组。
“快快快，马上开始第一场了。”
吴磊换好衣服，急急忙忙地走着，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。
“对不起，你没事吧。”
吴磊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时愣了一下，对方也好像懵了似的，只盯着自己看。
鬼使神差的，吴磊开口道:“你好，我是吴磊。”
对方也勾起了唇角:“邓伦。”
吴磊被那个笑容晃了眼，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，张嘴就是一句:“你的手真好看。”
两个人看着对方大笑了起来，瞳孔盛满了对方的样子，就像那漫天大火中邓伦的低语:“从今以后，我只注视你一个人。”

轮回更替

浮生若梦

人来人往

车水马龙

我只注视你一个人